寒暄,气氛却不轻松。
“良玉,侯府不同于荀府尽是文人,你定然有能联络家里的法子,近日……可有庸都的消息?”
忽闻庸都二字,陈良玉手心微微出汗。
下一瞬,她感觉到广袖之下那只手被反握、被攥紧。
在那一方只有袖口大小、只有她们二人能感受到的隐秘之地,谢文珺也在试图反哺她以支撑的力量。
庸都已经变天了,荀府昼夜有人监禁、把守。荀淑衡如今的身份是慎王妃,若谢渊起兵,祺王会如何处置荀家?是杀之以绝后患,还是加以威胁利用都未可知。
陈良玉嗓音半哑,道:“荀府暂且无事,王妃且安心。”
中军帐下前插着牙旗,以狮虎作纹路。
谢渊将一道圣旨摊开在案几上。
明黄底色,朱砂墨书写下的字迹格外醒目。龙腾云海的花纹是出自宫中无疑,可该盖朱红大印的地方却空空如也。
一道没盖玉玺印章的圣旨。
言风道:“半月前,民间就开始有传言说皇上要禅位于慎王殿下。圣旨是前几日才到的,命殿下接旨后即刻回宫,不得带兵。”
只身回宫。
那只怕有去无回了。
禅位传言出自何处?半月前谢渝身死的消息还瞒着。太子尚在,谁会谣传皇位欲传给慎王?庸都封禁戒严,连她都是见到谢文珺才知道太子遇刺。除了谢文珺与荣隽,还有谁知道太子的死讯?
飞虻能将消息传出来。
飞虻的消息不往外递,但若是造它的人想通过飞虻探听些什么,简直易如反掌。
陈良玉有点懊悔,应该将江伯瑾扣下的,或是直接杀了。他想趁乱世兴风作浪,偏还怀着一脑门子引风煽火的本领,放他走反而会埋下祸患。
谢文珺道:“庸都自然要回,却不是单枪匹马地回去。三哥有何打算?”
谢渊道:“从长计议。”
谢文珺背脊挺得执拗,竭力绷直,却还是叫荀淑衡一眼瞧出不妥。
荀淑衡极快地扫过所有人的脸,都是一样的神色凝重,一样的不可言宣。
她应当避嫌。
谢渊没说让她回府。她低头看了一眼,白如葱根的手抚摸肚子,对谢渊道:“妾在这营中心慌,身体不适,不如妾与公主先行回府中,等殿下与良玉扎好新营回府再谈家事。”
“也好。”谢渊闻言点头道:“言风,备车舆送王妃与公主先回府上。”
车马驶离卷起扬尘,将人与滚尘一同甩在后面。
陈良玉蜷了蜷拳,空空如也。
掌心空了,心里也莫名空了一块。仿佛有了某种羁绊,牵了许久的手,她竟不太想放开。
陈良玉与谢渊登上一处瞭望台。
极目远眺,一片好山好水好风光。
两个哨兵正绕着瞭望台来回走动盯梢,谢渊一抬手,哨兵行过礼,便从木梯上攀了下去。
陈良玉带了有将近三万人马,临夏大营军帐不足以大军落脚,底下军士们忙碌着加紧扩充。大营地方不充足,一部分军士的帐子便搭在了外头。
陈良玉道:“来临夏前,末将也收到口谕,命末将即刻回庸都,不得有误。”
她与谢渊几乎是前后脚收到回庸都的谕令。
谢渊道:“你是何打算?”
“末将既带大军来此,而非受诏回庸都,殿下当知末将的用意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举兵勤王?”
陈良玉笑了笑,道:“臣曾问过殿下,愿不愿成为一位贤明豁达的君主?”
谢渊四下环顾一圈,确定这里没有粑耳朵,道:“你胆子太大了,太子虽死,陛下仍在,祺王正愁没名头给本王与你扣谋逆的帽子,此时拥兵自立,岂不正中祺王下怀,授人以柄。”
“不对,不是拥兵自立,”陈良玉道:“是继位正统!”
“请殿下即刻下令,临夏与毗邻的苍南郡及其周边地带的军府即日起不再轮番宿卫,保存兵力。如今临夏大营与我手下的人马,加上崇安郡与东百越八城的守军,也不过十几万人,要攻上庸都,兵力仍是不足。”

